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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们又迎来一个寒冬

何曾 南都观察家 2022-09-11



何曾,前媒体人

全文约2500余字,读完约需5分钟



近些年,陈晨的叔叔和婶婶几乎把所有时间都交付给了孙辈,买菜、做饭、打扫卫生、上学接送……终于等到孙儿长大、可以“脱手”了,未料老两口精心谋划的第一场远行,就这样戛然而止。

11月,成都疫情再次紧张之前,秦小凤把96岁的母亲从一家长者颐养中心接回了家。

 

在这家民营颐养中心,秦小凤已陪伴母亲住了两年。2019年秋,母亲在家不小心跌了一跤,髋骨骨折,“做饭、喂饭、翻身、擦洗,我既不专业也没力气,还担心让老人染上褥疮,只能送到颐养中心。” 秦小凤苦笑。

 

多年前秦小凤患上类风湿,手指骨节严重变形,筷子都捏不住,吃饭只能用勺子。送母亲到颐养中心,她并不放心,同时给自己也办了入院手续。她的房间,距母亲的房间只有10米之遥。

 

4个兄弟姐妹中,65岁的秦小凤排行最末,尚有余力为母亲多做些事。但自从2020年冬春之交新冠疫情暴发,秦小凤的哥哥姐姐想见母亲一面,越来越困难了。颐养中心多数时间都处于封闭管理,疫情不紧张的时候接受预约探视,然而管控越来越严格,探视时间也缩短到30分钟。

 

“我在颐养中心呆了两年,深深体会到,亲人不能探视期间,老人活得更为艰难。” 秦小凤说。在颐养中心,她用心学会了不少护理知识,如今又通过家政公司请了一位住家护工,准备和护工一起照顾老人。“老人最怕过冬天,把老人接回身边,家里人都能安心一些。”

 

疫情之下,按照民政部出台的相关规定和要求,所有养老机构都严格实行封闭管理,其中一些养老机构,改用微信群与亲属们交流,但想通过护理人员与老人一对一交流,亲属们的机会并不多。

 

“一个护理员同时要照顾好几位老人,对他们,真的不好意思有更多要求。” 徐真涛一脸无奈。

 

徐真涛的母亲,也因髋骨骨折卧床不起。虽是小手术,然而,谁甘愿为一个9旬老太太冒风险呢?好在徐真涛早年学医,很多老同学都是业内人士,几番请托,终于给老太太做了手术。之后,徐真涛把母亲送到一家三甲医院的长者康疗中心,几乎每个周末,他都去陪母亲唠磕或静静地看着母亲午睡,哪怕一句话不讲,心里也踏实许多。谁料到疫情又紧张起来,他有近两个月没见母亲了。

 

与秦小凤一样,徐真涛在家也排行最末,母亲40岁出头才生了他,哥哥姐姐都已奔7旬,为母亲操心、跑腿的事,多半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。

 

“最近老太太三天两头打电话,闹着想回家,感觉被遗弃了。” 徐真涛说:“我心乱着,做事静不下心。”

 

囿于照料精力、时间以及专业能力的挑战,送老人到养老机构,已是万般无奈,疫情的冲击,更给许多家庭增添了一道难题,尤其封闭管理期间,老人们既无法外出,也没办法与家人见面,焦虑——成为不少老人及其亲人的共有情绪。


▲ 受疫情影响,进入医院或养老机构探视、陪护变得十分困难。  © Pixaby


与在养老院基本“躺平”、难见亲人一面的老人相比,黄建丰的状态还算不错,但常态化疫情防控正从严从紧,看来,这个冬天又得窝在家里了。

 

黄建丰曾是陕西一所高校财经系的党务负责人,离休后,除了做些校史增补工作奉献余热,每年都到其他城市走走,与一些老战友、老朋友相聚。曾经共度的特殊岁月,是一种刻骨铭心、无法割舍的记忆,有生之年与老友多见一面,是像黄建丰这样的迟暮老人内心挥之不去的渴望和期盼。


“原计划去广东看一位老友,2022年元旦就在那边过,看疫情这态势,又不敢随便动了。” 黄建丰说:“年纪不饶人,再不出去走走,今后就真的走不动、很难再相聚了。”

 

今年87岁的黄建丰,精神状态超越许多同龄人,一位学生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他:“穿的黄色衣裤明显地旧了,但非常干净整洁,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认认真真,连制服外套的风纪扣也一丝不苟地扣着。”

 

自老伴病故,黄建丰就独自一人居住,女儿住在附近,时常回家看看,但疫情下的许多新挑战还必须自己面对。近两年,黄建丰摸索着学会了手机购物、在线支付。“疫情一来,哪哪儿都得手机付款,天冷不想出去买菜,还可以点一个外卖,但我的那些老友,手机上好多功能都不会用,又多数不和子女住在一起,真难呐!”

 

“疫情减少外出,使用手机宅家技能,老人也需要学一点儿,但我母亲就是教不会。”陈晨说:“我检讨自己,是付出的耐心不够吗?或是她对智能手机望而生畏,压根就不想学呢?”


陈晨的母亲79岁,身体状况不错,但年纪大了,经常忘事,网络信息识别能力更是远远跟不上。

 

“屏幕小、弹幕又多,网络涉老骗局也不少,我这个年纪,还经常在手机上点错。”陈晨说:“我也想开了,母亲不想学就不学,生活中虽添了一些麻烦,但现在她的活动范围有限,公园、菜场、家——每天基本三点一线。”

 

如果有机会,陈晨的母亲其实很愿意出去旅游。老伴健在的时候,老两口经常报名旅行团,或和一群志趣相投的老年人组团四处游玩,海南、大理、丽江、广西涠州岛都先后去过。


如果不是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,引起医疗急救资源的极度紧张,和害怕在医院染上可怕病毒的担忧,陈晨的父亲不会在家把小病拖得那么久,更也许不会走得那么早,倒在寒风与疫情交相肆虐的冬天。而母亲近两年的异常平静,让陈晨隐隐感到不安。


10月底,陈晨下决心请一个长假,带母亲乘高铁去成都,顺带到成都附近的几个热门旅游城市转一转,母亲意外兴奋起来,连声说“好!”谁知新一轮疫情说来就来,成都也紧张起来,眼看天气渐冷,出行计划只能推迟到2022年的春天。


▲ 图为中国铁路旅游集团开发的旅游专列“新东方专列”。近年来,旅游养老、旅居养老的方式备受老年人青睐,各类旅游产品服务也应运而生。疫情之后,老年人旅游出行受到了很大影响。  © 中国铁路


陈晨的叔叔和婶婶,却早按捺不住饱览祖国壮美山河的激情,已先行一步。10月16日,老两口坐着绿皮火车旅游专列北上,兴高采烈地开始南疆游,17日晚11点刚到站,就通知须做核酸检测,在漆黑的夜和凛冽的寒风中,两个65岁的老人硬生生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做完检测,才疲惫不堪地在宾馆安顿下来。


惊魂未定、忐忑不安中,老两口勉强游览了塔里木的胡杨林、博斯腾湖、库车王府,就不得不按下暂停键。因为途经疫情高风险地区,他们所乘的这趟旅游专列被劝返,期待已久的旅行不得不提前结束。

 

谁能想到,一座名叫额济纳旗、仅3.2万户籍人口的边陲小城市,竟能掀起以“老年旅行团”为主要传播链的疫情风暴,并波及陕西、内蒙古、宁夏、甘肃等10余个省份。

 

“有惊无险!有惊无险!”在亲友微信群中,陈晨的叔叔笑得苦涩。

 

“我能做的,也只有点点赞来发表我的看法了。”陈晨说。

 

近些年,陈晨的叔叔和婶婶几乎把所有时间都交付给了孙辈,买菜、做饭、打扫卫生、上学接送……终于等到孙儿长大、可以“脱手”了,未料老两口精心谋划的第一场远行,就这样戛然而止。

 

即使现实悲观,也要做积极的悲观主义者。冬至,在各地纷纷落实常态化疫情防控措施的紧锣密鼓中,陈晨看到叔叔、婶婶更新的朋友圈——在城郊,两位老人拓展了一项新乐趣:上山、进寺庙、抄写佛经。


附注:就在本文排发的过程中,秦小凤的母亲于冬至前一天去世。

(文中人物为化名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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